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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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槙】漫长的告别 Chapter5-It's Never goodbye

前文:Chapter1-难言再见

         Chapter2-生于这个时代

         Chapter3- 迷宫的出口

         Chapter4-不自由的愛

         番外-茫茫黑夜漫游

最终章╰(*°▽°*)╯给 @Edgewood 太太的生贺最后一弹⁄(⁄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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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自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漫长的告别》 

人物对话及情节有参考日剧《漫长的告别》(2014)

时代设定在20世纪50-70年代的日本战后经济腾飞期。


    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令人感到不适的地方,狡噛慎也边走边这样想着。这就是大企业家、媒体大王,老狐狸政客泉宫寺丰久的府邸。他沿着长廊穿过光线晦暗的房间,拱形柱上雕刻着繁复错杂的花纹,显得纵深而压抑,狡噛感觉就像进入了某种原始人的洞穴。神色倨傲的家仆无声地打开最后一扇门,有个人坐在里面等他,一言不发,只剩沉默在彼此间流动。

“你是不是认为我相信槙岛圣护无罪的事情,相当妨碍到你了。”我先开了口。

    他阴沉地笑了,额头的皱纹层层压了下来,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来的:“我觉得人吧,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好。你和槙岛的相识是不是巧合我没兴趣知道。可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失去两个我看重的孩子让我很难过。”他把桌子上的相框转过来对着我,相片里的泉宫寺正襟危坐,槙岛和那个脸上有泪痣的男人——藤间幸三郎,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我从死神手里捡回来的人,我不能容忍血腥的场面将会导致的那种审判。坦白说吧,听到槙岛自杀,我感到很高兴。他是最有可能的嫌疑犯,两人又住在一起,更关键的是凶器,毛瑟枪。你见过的,虽然小,却很厉害。七点六五毫米口径,型号为P.K.K.,不过这些细节消息一点都没见报。把烟收起来。”他瞪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思考案子的时候习惯抽烟。”我把香烟塞回口袋。

“我喜欢藤间,也包容他的小癖好。”他注视着我,“让他成为我的女婿,也会给绫香在以后的选举中争取学生们的好感。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容忍有人对这个案子指手画脚地调查,以及为什么我要使用我的全部影响来阻止媒体曝光了吧。”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槙岛要杀掉藤间,他们不是挚友吗?”

“动机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已经不再重要了。”大人物皱了皱眉,“替我做事的人,很多。侦探先生,你喜欢抽烟,那你也肯定知道,当烟快要烧到手指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把它掐掉。”

“看来你不在乎谁杀了你准女婿,你已经把他,还有槙岛,当成弃子了。要我说,槙岛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在审判前死在了政府不愿意掏腰包派人验证实情的地方。”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公正的天神总是使我们的风流罪过成为惩罚我们的工具’ⅰ,狡噛,你想要什么?”

“你的钱,我一分不要。是你把我带来的,你知道王陵牢一自杀了,他认识藤间,而他女儿是个疯子。他精神失常,内心充满罪恶感,他或许是真正的杀人犯,起码是嫌疑人之一。你也脱不了干系,包括标本事件,别忘了藤间也是杀人犯,专杀上等人的变态。”

    他突然站起来,身穿灰色粗花呢西装的身躯快速向我移动。我才看清他的脸,他是那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华发早生的类型。发际线岌岌可危,余下的头发用发油整齐地梳在脑后,眉毛又粗又黑,飞在两边。这种人最擅长玩政治。

“别做自取灭亡的事,一个电话,就可以吊销你的执照。你以为我什么要竞选议员?”他严厉地看着我,“失败的战争把这个国家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我们要如何填满这个破洞?曾经被我们视为信条的东西——仁义、礼节、忠诚都在战争中背叛了我们。大众都换上了一种名为焦虑的病症,大家都急红眼想寻找让自己平和的东西。要我说,大家对着屏幕乐呵乐呵就够了,为格斗兴奋,同音乐共舞,听精彩落语开心,‘使人笑,就是使人忘记。’ⅱ清空了大脑,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不。把这个国家里人人的大脑都清空,什么都察觉不到,什么都不去诉说,进而什么都不思考。你把这当做自己的使命吗?”

“有错吗?空空如也的大脑也总比被无中生有的垃圾堵塞的好。”

“真是可笑,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闭嘴,高尚的说辞能填饱肚子吗?像你这样年纪的人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摇着正义的旗杆。你看看最近是几十年来痴迷于建立‘反剥削’社会的家伙们,即使再有成百上千这样的人,也无法填饱一个孩子的肚子。槙岛跟赤色分子们走的太近了,后来连自己都洗不清颜色了。像你这种混账,也应该跟他一样被逐出这个国家!”

    泉宫寺停下来,清清喉咙,瞪着我又说道:“对于这个国家,对于全人类,最重要的,首先是富裕,然后是笑容。你又明白些什么?”

“你这是要让我们成为圈养在名为‘安乐’的监狱之中的家畜。无论表面粉饰得再怎么光鲜,你们这些畜牧业主恐怕也不会将家畜视为朋友的。”

“留点神,年轻人。讽刺挖苦不会被人欣赏。”他冷笑一声。

“时代总在前进,无论前方是什么,都是光辉的未来。没什么好刨根问底的了。法国人喜欢这样说:‘分离就是轻微的死亡。是为了所爱的死亡。不论哪里,不论何时,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ⅲ我认为人生就是在分离中前进的,好似蛇会定时褪去皮,留下过去的自己死去,拥抱自我的新生。”他笑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

“感谢您赏时间让我聆听教诲。不过我待得够久了,再见。”我坚决地说。

    他同我握手,他的手就像一把老虎钳。“生命就是通过牺牲其他的生命才能保持健康的。快跟你过去的老朋友们告别吧,狡噛。”

他是大亨、赢家,革命的狂热即将退潮了,他稳操胜券。

 

 

 

    从泉宫寺宅邸出来后,我回到了事务所,给《东亚新闻报》的縢秀星打了个电话,拜托他调查一下槙岛圣护或是柴田幸盛什么人的战争记录。然后洗了个澡,上床睡觉。几小时后,警察局的征陆打来电话:“聪明孩子,过来受受罪吧。”

    我到了那里,征陆和岸田的脸色不佳,看起来就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过觉。

“你们这两位大人物看起来近来睡眠不好,是不是该看看精神科医生?”

“老天,我们现在都快被精神病烦死了。你还不知道吗?王陵璃华子自杀了。”征陆大叔翻着手里的一沓文件,头也没抬。“解剖、分析、化验...这已经不像警察的活儿了,快成了医学系统的分支。人手也不够!我们几个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最好再给我们配上成千上万个大脑,我们只管开枪,不管死活,一了百了!”

    他抽出几份文件,猛地往桌子上一摔。“告诉他,岸田。”

“结束了。王陵璃华子干的。”岸田抓起文件,毫无表情地望着我,“她吞了四十多片杜冷丁,一百个里也救不回一个。她死前也留了封自白书,给你的。我说你施了什么魔法,总有人死前对你念念不忘?”

    我耸耸肩,接过岸田手中的复印件。细细读了一遍,王陵璃华子的信写得有些癫狂,却交代得合情合理,足以使任何一个没有偏见的读者满意。

 

 

    「...父亲去世了,虽说他已经生不如死,但身为王陵牢一的女儿,终于亲手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令人快慰。父亲放弃身为艺术家的责任,必须受到惩罚。我面对死亡写下这些话,只想证明我并没后悔。

    狡噛先生,我所要说的话是会使你听了痛苦万分的:因为我必须要讲到暗杀、荒淫、流血和龌龊的秘密、卑污的行动、奸逆的阴谋和种种骇人听闻的恶事——这一切都要因为我的一死而湮灭。

    让父亲耽于肉欲的,就是藤间幸三郎,从他担任我父亲的助手时,我便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自私、狡猾、曲意逢迎...说起来,正是槙岛为他和泉宫寺牵的线。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不过是泉宫寺养在身边的两条狗,专替他干黑活。藤间那个人,表面上是煽动革命的领导人,背地里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不少人。如果有人指控我是凶手,那么我乐于承认,因为我破坏的是一个更为冷血的杀人机器。他曾经干下一千件可怕的事情,就像打死苍蝇一般不当回事儿。如果说死亡最令他恼恨的,就是他不能再做一万件这样的恶事了。

我用那男人送给父亲的枪射穿了他的脑袋,如果不是被槙岛阻拦,或许我能叫他死的更痛苦些。杀人的恶念藏在我的心头,死亡握在我的手里,流血和复仇在我的脑中震荡...于是我砸烂了他的头,一下,一下看着他的皮肉绽开,脑浆飞出,就像一朵开放的花苞...

至于槙岛,侦探先生,你如此信任他,就该知道他和藤间是带有如下符号意义上的朋友:他们穿同一件内衣,他们用同一把刀子,他们喝同一杯酒……他们有着同一个朋友,或者同一个女人。ⅳ现在他没有舌头可以叫,也没有手可以洗了,所以我们还是让他静悄悄地去走死人的路吧。

......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我不过也是同样身处深渊之中的人,我也心甘情愿地成为泉宫寺手中的刀子。狡噛先生,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这是人民想要的。人的欲望总会滋生出站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罪恶之手,但我们这些凡俗之人,虽然生了一双眼睛,往往会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你想为槙岛讨个公道,可是公道女神已经离开了人间,她已经逃走了。狡噛先生,您神通广大。劳烦您替我去海里捞捞,把网撒下去,也许可以在海底找到她。可是海底和陆地上一样,一点公道也没有。

    ......女人或许是柔弱的,可柔弱无能到了极点就变成了万能。我想在受到我诅咒的那些人之中,没有几个能够逃得过我的恶作剧的作弄:譬如杀死谁,或是设计谋害谁的生命......我已经把我所有做的事情血淋淋地写了下来;凡是这儿写下的,我已经把它们全部实行。虽然我死了,愿你们的悲哀永不消灭......」ⅴ

 

 

    看到这里,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干涩地问:“可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她要来找我。”

    岸田点上一支烟说,“我们猜想,藤间的死亡现场可能有四个人,杀人的是王陵璃华子。行凶的手枪,是藤间送给王陵牢一的,行凶后被璃华子收了起来。她整天恍恍惚惚的,屋子里藏着能致死剂量的药。怎么来的,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还用在谁身上,不清楚。但恐怕没给她父亲少吃,这可怜的倒霉蛋,大概认为是自己在风流快活的时候杀了藤间。”

    “至于槙岛为什么替王陵璃华子顶罪,想必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女人是个城府很深,心狠手辣的疯子,连杀自己父亲都没感觉。她只觉得槙岛替自己背黑锅是另有目的,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你是槙岛的朋友,或者说知己,你帮助了他逃跑,他在临走前给你说了什么?她自己拿不准,她想从你身上榨取情报,只需要找个理由。再说了,她杀了两个人,如果要找个替罪羊,你首当其冲。”征陆嘴里嚼着半根香烟说道,另外半根被他夹在了耳后。

“你们把她想得太聪明了,这事儿明显没有那么简单。她怎么就自杀了?泉宫寺对她说了什么吗?还有槙岛,恐怕也是被迫顶罪的。”我说。

“聪明孩子,你是明白人,这个案子完结了,所有人都完结了。你现在除了回家,不用干什么,槙岛圣护是无辜的。你现在只需要忘记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征陆生硬地说。

“好的,我遵命就是。没必要深挖王陵璃华子真假参半的谎言,没必要知道槙岛背黑锅的理由,没必要讨论泉宫寺的势力跟这个案子有什么纠葛。要让大家都忘掉,警察一向都是这样办案的。”

    岸田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你可以滚蛋了吗?”

“要是流出去一份会怎样?”我举起手中的复印件。

“不会怎样,这是‘不重要’的案子,物证人人能经手,处处都有复印机。”征陆脸上浮现出令人不悦的笑容。

    我卷起手里的复印件,揣进口袋。“再会了大叔,警察其实是积极理想的职业,这一行唯一不对劲儿的是干这一行的人。”

我出了警察局的门,立即前往新闻社找縢秀星。一旦做了替罪羊,以后都是替罪羊的命。

 

 

 

    縢秀星举着凶手自白书的复印件,激动地双手颤抖。“怎么会是这样?!!这可是件大——新闻啊!!!就让这样的恶女干干脆脆的死掉,未免太便宜她了。我说,侦探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让它见报,不然我给你看干什么?”我抽起一根烟。

“真的要登出来吗?这样的新闻可能给你带来不知道什么样的报复啊。难保不会和槙岛圣护一样。”

“不用担心。还记得我出狱那天你送我回来时说的话吗?你当时说我得跟一个朋友道别,我还不曾真正地和他告别过,如果你能让真相见报,那就是我的道别。虽然已经很久了——非常非常久了。”

“虽然现在才问你。”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槙岛圣护是如此了不起的人吗?”

“不是那样的。在确认真相之前,我不能后退。恐怕泉宫寺与槙岛一案之间有着超乎我们想象的内幕。问题只在于没解决的案子,仅仅专注于此——这是我的战斗方式。”

    他点点头,说着掏出了个笔记本递给我。“说到你的朋友,我查到了似乎是你要找的东西:第361国境守备队,差不多全灭。战争记录里查到了柴田幸盛的名字,不过没有死亡记录。只有两个士兵被俘失踪的记录。知道的就这些。还有关于槙岛圣护和藤间幸三郎的户籍,我查了,一片空白。”

“被苏联人抓了?”我问,快速翻着他凌乱的笔记。

“对,很可能是做过战俘。回来后重新弄了户籍,战后改个名换个姓什么的太容易了,容易的就跟你在街上看到朋友招招手一样。看他们跟赤色分子走的很近,大概用假名比较方便吧。我还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这样继续的话,你也会遭殃的。”我看着眼前兴奋地手舞足蹈的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难道连狡噛先生也被磨去棱角了吗?”縢秀星不满地抱怨起来。“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我会尽力做好我能做的!”

“你,对泉宫寺也有什么不满吗?”

“什么?侦探先生也调查了我吗?”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全写在你的脸上。”

    他抓抓后脑勺上乱糟糟的头发,脸有点红,“其实,很久以前,我父亲在他手下工作过...算了,不说了。只不过是泉宫寺老狐狸发迹至今,因他牺牲的其中一个人而已。”

    他又坐回原处,“不过说起来,那些被牺牲的人,又可怜在哪里呢?人们懂得越多,就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就要的越多。这样一看,还是傻瓜比较幸福。被人利用的人,死在浑然无觉的人生之中,这不是一种至福吗?”

    我看着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忍不住笑意:“说得是啊。我也一样。”

    他瞪大眼睛瞧着我:“狡噛先生,怎么你认为你和槙岛那替死鬼很相似吗?”

“事到如今我觉得我还是能理解他的。虽然我对槙岛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从泉宫寺那里我得到了进一步的确定,他的人生或许有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才让他走上这条路。”

 “侦探先生,你知道我怎么想吗?你这人心里似乎有一条明显的界限,不碰到那个界限的话,你对人还是挺温柔的。但是谁都不能越过那条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可是你对生活的冷酷不过是故弄玄虚——越是追求,越想闪躲;越是隐藏,越是渴望。人是克制不住自我的,就像面对爱时那样。‘有人觉得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ⅵ我说的不是我,侦探先生,是你。”縢秀星一本正经地说。

“人出于爱所做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善恶的彼岸。人最终爱的是他们的欲望,而非所欲望的对象。”ⅶ我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这样回答。

 

 

 

    黄昏时分,我又去了维克多酒吧,想着去喝一杯吉姆雷特,顺便等《东亚新闻报》的晚报上市。认识我的酒保看到我,过来搭讪。

“我很久没见你跟你朋友来了。”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啜饮了一口。

    我喝得很慢,这样可以多打发一会儿时间。给我设置谜团的人终于要揭晓最后的谜底了。

    刚过六点,就有人给我送来了报纸和一封信。不是报童,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我没见过他。他右耳带了个耳环,有一双令人在意的义眼。虽然他并没开口,但我猜他不是日本人。

    我扫了一眼报纸头版,记者说到做到,真相果然全都见了报。大写的标题: 【藤间幸三郎事件的真相——槙岛圣护的无辜之死】

    王陵璃华子自白书的复印件被转成了白底黑字,全部排在一页上。另一个版面是一篇措辞强硬的社论,指责泉宫寺丰久运用不见光的权力收买媒体,隐瞒杀人事件的真相。

    我又点了一杯吉姆雷特,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信,只是一张今晚的电影票——是玛丽莲·梦露1959年的黑白喜剧片《热情如火》。

票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字,像是一首诗,这种手法我已经不陌生了:

 

「夕阳带来了单调,水鸟成群飞翔,到荆林的顶上栖息,只有我和我的爱人,永远不会相会。」(出自柬埔寨民歌)

 

    就算你出污泥而不染,就算你崇高纯洁,但夜晚那不可避开的8小时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总不能不睡下。

    总不能不醒来。ⅷ

 

我喝完了剩下的酒,走出酒吧的时候,开始下雨了。我向酒保要了把伞,决定赴约。

 

 

 

    雨天的路,泥泞湿滑。等我进入影厅,电影已经开演了。

    不过,放映厅里空无一人,或许不应该这样说,第一排坐着一个人,一个带着墨镜的人。

我走了过去,伸手摘下他脸上的墨镜。

没人能够改变这个男人的瞳色。

“我想,现在去喝吉姆雷特还为时尚早,狡噛先生。我们一起坐下看场电影吧。”那人还是不温不火的语气。

    我坐在他旁边,他看上去变了,老相了些,显得异常冷静、严肃而沉着。他身穿牡蛎白的雨衣,带着手套,头上没戴帽子,白头发留长了些,在后面扎成一束,如鸟羽一般伏贴顺滑。

“冒昧问一句,你那天为什么偏偏要来找我送你去横滨港?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我说过,我憧憬成为你这样的人。那天,是最后的分叉路。”他的声音轻柔,语气却冷冰冰的。

“所以你认为,来见我是最好的选择?”我问。

“那天清晨你送我走,你本有机会将我交给警方。”他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专心看着我。

“我并不是生你的气,你就是这种家伙。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举止文雅,素养颇高,却甘于为了满身血腥和铜臭的政客卖命,又不惜隐姓埋名,假死异乡。这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你坚持自己的原则,但这些原则只属于你个人,与任何一种伦理道德都没关系。你是个无道德可言的人,我估计是因为战争,可我又觉得是你本性如此。”

“如你所说,在这世上我是个异端,可异端都是医治人类思想之熵唯一的苦口良药。”ⅸ他往座椅上靠了靠。

“我认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们这些在大战中服役过的年轻人都是,你们总喜欢做些出格离奇的事情,或许因为你们是迷惘的一代。”ⅹ

“你说的对,我们都是迷惘者。或许我并没有很了解自己。你让我更加了解自己,狡噛。”

“在遇见你之前,我也并不了解自己。揭露了藤间案子的真相,这个事件对我来说也终于算过去了。我再也不用去考虑你的事情了,槙岛圣护。”

“我越来越觉得,你真是天生的猎犬,狡噛慎也。你总是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跑眼前的猎物吗?”

“...谁知道呢?我四十二岁,自由自在惯了。不过这事上我并没有犹豫,我不相信你是凶手,这件案子不能不了了之,无论怎样都必须要做个了结,我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他凑过来,金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近得我能看清他微微放大的瞳孔。

“到底是什么,驱使你做到如此地步?正义感?不对吧...像泉宫寺那样的家伙多如蝼蚁,即使扳倒了他一个,这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即使如此,你还是在拼命挖掘真相,你究竟为何会如此执着?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狡啮? ”

“你个死人就给我闭嘴吧!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小子,”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一枪把你的脑袋崩开花。”

    槙岛缓缓地说:“把黑与白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灰色,这很容易,但是再想把灰色还原成黑色和白色却很困难。一个死人需要的仁爱,我已经在旅程中全部丢失了,只剩下恶念。xi即使杀了我,你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你了,狡噛。”

    我仔细端详起他的右脸,发现上面的疤痕消失了,他的脸干净得像展开的书页。

“我只是怀念和槙岛圣护那个人一起清清静静喝上几杯酒的日子,不过好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的。”

    我伸出右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回来晚了。无论多么缜密的计划,也会被偶然不可控的因素干扰。”他的眼中似有泪光。

“你的情意我心领了,但你我不同,我并没有想支配他人的野心。”

“想衡量人的价值,单促使其努力是不够的,也该赋予他们力量。在弱者蜕变为强者之时,在善良的人获得了行使暴力的自由时,在超越法律与伦理而获得自由的那一刻起,人的灵魂才会显现出来。”

“所以你还要继续留在柬埔寨活动?我猜的没错吧?”(指红色高棉)

“已经差不多了。没有最后的革命,革命是无休无止的。xii那里的人或许摆脱了‘被剥削’的命运,但他们得到的...是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这世界根本不存在永恒,仅有反抗之人灵魂的光辉。”

“说实话与你意见相同,还真心高兴不起来。世界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为了看清这个泥潭只有跳下去才行。”我说。“这难道就是你假自杀的原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以前和你一样,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直到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想我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说的再多了你会更麻烦。”

他站起来,定定地看了看荧幕,那里令人捧腹的喜剧故事还在上演——这不像他的风格。

 

“再见了。”

“再见的意思,通常都是说不再见了。”

    他伸出瘦长的手,我握了握。

“很高兴结识你,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看来我们两个,都已经身陷超乎想象的深沼啊。”

    我把手中的雨伞递给他,“外面还在下雨。”

    他指了指身上的雨衣,眯起眼睛笑了。

“时代不同的话,或许还能再与你一起喝一杯吉姆雷特。”我说。

“希望我们下次相遇在更好的时代。”他答道。

他转身走出影厅,我看着门自己缓缓合上。

 

电影还在继续,而我没有离开。对于喜剧我兴致索然,或许是想等雨停,或许是单纯不想离开。于是我专心看起了故事,片中假扮女人的杰克·李蒙,面对乔·布朗深情的求婚百感交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却意外得到了如下的回答:

 

「你不能真的爱上我,我可是个男人,不是女人。

没关系,人无完人。」xiii

 

    我回想起与这个男人的相遇,回忆起整件麻烦的始末,许多消失的片段重新浮现,之后又隐去无踪,留下一些值得玩味的意义:一切完美的就像一场预谋。比喜剧电影中男扮女装的逃亡更完美的预谋。

    眼前黑白的画面也消失了,性别倒错的喜剧最终完结,影院空荡得就像一句无声的邀请。

    开始是一片寂静,而后,微弱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脚步停住,转而又渐渐走远。我还在倾听,为了什么?

    难道我希望他转身回来吗?

我想我已经跟他道过别了。

 

 

 

    算了,他没有。

    我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雨夜潮湿的气息灌进了我的鼻腔。

    那个头发雪白的男人像影子一样立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

“狡噛,你要想活命,最好也离开这里。你可以自己走或者跟我离开。若是你选择后者,你会得到所有的答案,不过等你发现我的做法而后悔时,就已经晚了。

    他的笑容一闪即逝。

“现在你的眼中,我是否还是无害的呢?”




   之后的很多人,我都再也没见过了,但是,或许我还没想出什么办法跟这家伙告别。

 

 

 

END




情人节快乐!!!!在今天奉上漫长的告别最后一章wwwww

有这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既开心又意外⁄(⁄ ⁄•⁄ω⁄•⁄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鞠躬~~~)

对我来说,写同人文,本质上是图个乐,不仅是磨练自我的过程,也是一架与他人沟通的桥梁。在把自己的想法倾注到虚拟的故事之中时,深切地感受到了角色的魅力和自己对PP这部作品的热爱。没想到过去三年了,还是对这部作品欲罢不能。所以努(恶)力(意)地在文里埋了好多梗(噫~)

开始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是送给自己喜欢太太的生贺,也是为了圆自己关于PP的一个梦想wwww

其实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相遇-离别-再相遇,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循环中成长起来的吧。在生命中,我们总有些东西再也不能追回。但是共同走过的痕迹不曾磨灭,就像引力波一样wwww总会有些什么留下,影响你,改变你。不要被失去的悲伤蒙住双眼,亦要从中汲取新的力量。

其实原案是TE,被我(强行)改成了含着糖(flag)的TE,反正狡槙怎么写都是HE嘛╮(╯_╰)╭


最后的最后,我也要跟这个故事告别了。请让我以村上《挪威的森林》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再次鞠躬^_^)

————————————————

ⅰ[英]莎士比亚《李尔王》

ⅱ[法]雨果《笑面人》

ⅲ[法]埃德蒙·阿罗古《骊歌》

ⅳ[法]让·热内《玫瑰奇迹》

ⅴ此段改编自[英]莎士比亚《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

ⅵ[美]杰罗姆·大卫·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ⅶ[德] 弗里德里希·尼采《善恶的彼岸》

ⅷ[俄]索尔仁尼琴《癌症楼》

ⅸ[前苏联]叶.扎米亚京《论文学,革命和熵》

ⅹ[美]海明威《流动的盛宴》

xi [法] 路易·费迪南·塞利纳《茫茫黑夜漫游》

xii[前苏联]叶.扎米亚京《我们》

xiii[美]比利·怀德指导影片《热情如火》(1959)Some Like It Hot (“Oh, you don't understand, Osgood! Ehhhh... I'm a man.”—— “Well, nobody's perf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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