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河

【伊藤计划/和谐】你一生的故事（2）

*题目出自[美]特德·姜的短篇科幻小说《你一生的故事》

*含有部分对话和情节改编，在原作和电影基础上加了私设请注意！

*乱序预警！

*BGM-EGOIST-Planetes

*CP：【伊藤计划/和谐】雾慧图安×御冷弥迦

前篇：

 Chapter1-Raise the curtain

Chapter2-Nightmare ballet

 

    人有可能预知未来吗？并非猜测，而是确定每个细节，每次动作都如毛孔般清晰。如果一个人能够读到一本岁月之书，例如《百年孤独》中记录布恩迪亚家族命运的羊皮卷。无论家族中的第一个人是否被捆在书上，最后一人是否正被蚂蚁吃掉。他们必将在宇宙的某处起始，又在某处终结。相对时间而言，存在就是此刻最稳定的形式。

    人看到岁月之书，就如在会言语的镜中照影，你看不见照镜者，只能看见镜子中的影像。

    弥迦，预知未来的人不会奢谈未来，读过岁月之书的人不会承认自己读过它。

 

    在巴格达来见我的人，是个穿着褶皱西装的老人，那就是我不负责任的父亲。

“十三年来你就一直在这里？”我开口问他。

    听到我的话父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被神救赎的以色列人颠沛流离，是为了做侍奉神的选民。我们辗转多处的原因，是为了研究控制和更改意志的方法。——记得吗？‘咖啡因辩论’的结果：既然要控制人体对咖啡因的摄入，大脑也是肉体的一部分，有何理由不去控制呢？”

 

    市集的味道，流淌在底格里斯河岸上。十三年前的春天，父亲在咖啡因医疗讨论会上败北。不久，我服药自杀，他就彻底离开了家。

    在那场讨论会上，我一直强忍着精神上的厌恶感。代表生府发言的伦理部女性领导者，彬彬有礼的断言：咖啡因的摄入是无耻下流的行为。她斯文有礼，谨慎而具有煽动力。

——强加于人的决断力。

 

• 这个世界健全、稳定、健康而又美丽的一切是强加于人的，人对于人的热爱是强加于人的。

• 爱是可以强加于人。

• 可我与弥迦之间的爱不是。

 

    我看着自己身为科学家的父亲，因为维护人类摄取咖啡因的权力而被攻击的狼狈不堪。    

    父亲在讨论会后告诉我，“所谓【正确】，在任何时候都平庸暧昧，需要忍耐并反复验证的无聊之事。”而他，却没能在辩论会上说出自己真正的观点：“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ⅰ”

 

    那位女性领导者在会议上最后的总结性发言是：“虽然归根结底只是我的期望，但我把希望寄托在将来，我们必须禁止摄取咖啡因，大家同意吗？”  

——强加于人的决断力。

 

• 生府表露出的【善意】夜以继日地扩展着，像条贪吃的巨蟒吞噬掉所有不健康、不友好、不正确的事物。

 

    这份强加于人的狂热，感染了会场。

 

• 残存的意识被人们弃之如敝履，可怜如被蚕食殆尽的森森白骨，腐臭的尸味引来蝇营蚁聚。

 

    与会者对那女人的每一句话都点头称是，仿佛她口中的咖啡因是能即刻灭绝人类的洪水猛兽。

 

    而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回忆起十年前在某个频道上看过完全不知名的菜肴，爸爸说，那节目叫“两分钟仇恨”。

    我在弥迦的一本书中读过类似“两分钟仇恨”ⅱ的故事，只不过书里批判的对象，不是高脂肪、高胆固醇或高盐分的食品。而是当政者将战争敌人的影像公开播放，供人们谩骂发泄，就像十年前电视频道上播放仇恨不健康食物的节目那样，让人们对有害健康的食物恨之入骨，于是就有了这场对摄入咖啡因的口诛笔伐。

 

• “「权力就在于把人类思想撕得粉碎，然后按你自己所选择的样子把它再粘合起来。」”御冷弥迦的声音在我脑海中轻轻嗤笑起来，“

• 图安你看，英国作家奥威尔这样写过，人类的思想总是最没有意义的。”

• 如果这就是生府，如果这就是思想，如果颠覆事实如同说一句戏言，那我也情愿不要生在这样的世界上。

 

    讨论会就发生在我与弥迦相遇的那一天。那一天，公园攀登架旁，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女，敏锐地发觉了我与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那时，心烦意乱的我正穿过公园，准备回家。那位少女走向我，说道：“你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弯弯曲曲的吗？”

    她用手指着攀登架。

 

    父亲背对着巴格达的太阳，沿着河岸缓缓行走。“我建立的‘新一代人类行动特征记录工作组’，是一个防患于未然的组织，这才是真正掌控世界的力量。我们在“大浩劫”后，为人类安装上监控自身的WatchMe，是恐怕像曾经那样世界崩溃的日子再度重演。”

    WatchMe隐含着以父亲为首的“老人们”对充斥着暴动和民族屠杀、核武器曾经涂炭这个星球生灵的时代的恐惧。 

    眼前的底格里斯河缓缓流淌，传说《圣经》最早这样描述这条河：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有河从伊甸流出来...第三道名叫底格里斯。

• 伊甸园里种着能分辨善恶的果树，那果实使人类获得了智慧。

• “智慧是什么？”父亲问。

• “自由意志！”我几乎脱口而出。

• 自由意志是人类思想意识开出的花朵，眼前这条河是滋养人类思想的源泉。

 

意识既然也是大脑的一部分，那么有何理由不去控制它呢？

 

“五千多年前，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曾是两条分开的河，而如今两河下游正伊拉克南部相汇。人的大脑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意识吗？”父亲停顿片刻，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可以，御冷弥迦就是这样。这就是我十三年来的最大发现。”

 

    父亲指着波光隐隐的底格里斯河，我并肩走到他身边，生怕错漏一句。

“弥迦是我们的研究对象之一，你们种种的反常行为都在组织的严密监视下。她在自杀后，就被我们带走进行实验。在教授她知识的同时，观察她的思维、语言和行为方式。最后的结论是，弥迦所属的这种车臣少数民族，运用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

 

• 御冷弥迦拥有罕见的思维模式，而我的父亲，终于找到了这个能研制出意识控制方式的研究对象。

• 我明白了，“老人们”在弥迦身上看到的可能性，以及他们想从中获得怎样的价值。

 

“一束光穿过空气进入水中，这就是光走过的路径。水的折射率与空气不同，所以光走的路径发生了改变。但是，如果要穿越两点之间的距离，光走的路径必然是耗时最少，即所需时间最短的一条。这就是费尔马最少时间律。”父亲对我解释道。

“我们教给弥迦的很多知识她都拒绝学习，说实话，费尔马定律成为第一个突破口简直不可思议。这条定律用语言解释起来很容易，但要想对它进行描述，要用上变微积分才行。而弥迦理解起来却轻而易举。于是我们猜想，这种少数民族的人，居然认为用费尔马定律解释光的折射最简单，他们理解事物的方式是否与常人不同？费尔马定律涉及的最少最多两个方面，弥迦居然能看一眼便知，这种理解认知世界的思维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御冷弥迦是“老人们”的预想中的，一个出乎意料的成果。

    “老人们”正是想掌控车臣少数民族的思维方式，把它编写到WatchMe程序里，设定人类思想的起点和结局，借此来控制人类的选择和决定，感情和思考。只要情况允许，只要他们愿意，可以随时启动利用弥迦思维编码的程序， 制造出一个个行动如常的行尸走肉。

“弥迦怎样了？”想到这里，我简直按捺不住自己。

    父亲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趣的是，我研究了这种少数民族的书写语言，一个笔画同时可以参与句子的好几个从句，同时也是其他笔画的组成要素，这意味着早在写下第一笔前，书写者早已知道整个句子该如何布局。”

“这和费尔马定律相似。如果采取拟人化的说法，一束发出的光必须检查所有可能采取的路径，计算出每条路径将花费的时间，选出耗时最少的一条。所以光在出发之前，必须知道自己的终点何在。”我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光以一个角度触及水，然后改变其路径。普通人类习惯从因果关系的角度解释：因为空气和水的折射率不同，所以光改变了路径。如果从目的论角度看，光之所以改变路径，是为了最大限度减少它抵达目的地所耗费的时间。这是两种全然不同的解释，都是成立的。

    这一点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我很清楚。

 

“我在这里啊，图安。无论时光怎样流逝，我都会一直生存在你的记忆中。”御冷弥迦冰蓝色的眼睛眨啊眨，愤怒的暗流涌动其中，既不像你的父亲，也不像你的母亲。

    你从室内跳台上一跃而下，跳入泳池里。“弥迦！”我扔下书包跑向你，还没来得及在泳池边站稳，就被你一把拉入水中。

“哗”白色的水花模糊了虚拟现实的界面，冰凉的水呛进我的上呼吸道，“我刚刚走的是和光一样的最短路径哦，如果能像光这般直插事物的要害，图安你觉得如何？”你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头晕眼花，感觉到右侧乳房被你紧紧捏在手中，左手被你死死抓住。浮力阻碍着我的动作，我挣脱不开，任由你牵引着沉入池底。如果是弥迦，带我去哪里都可以吧，我那时心想。

“我们要一起宣言，永不长大成人。自己的身体被WatchMe替换成他们的语言和数值，这种事情图安能忍受吗？”

   鼻腔深处传来的刺痛令我无法张嘴发出声音。

“我绝不能原谅。”看着你的嘴唇一张一合，这句话在我空荡的心底回响。

 

 

“以前的科幻小说曾预言，人类将自己的意识变成数据移居到网络中生存，那时，肉体对于人的灵魂来说，就如Dead Media一样。但对如今的人类而言，意识，已经成为一种令肉体单纯生存下去的功能或手段。”

    父亲的声音将我从深不见底的泳池中拉了回来。

    温热的血肉归于一串冰冷的数据。这就是人类的归宿。

 

• 与此同时，我心底的御冷弥迦开口了：“人类越是向前进化，越是接近死亡。”

• 换言之，无限接近于死亡一事本身，被人们成为【进化】。

• “我们是活在未来的。”弥迦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脑海。

 

“这样下去，人的意识成为Dead Media的可能性更大。”我点点头。

 

• “进化，是个东拼西凑的过程。如此看来，我们人类获得的“意识”这种东西，如何谈得上珍贵？所谓道德，所谓神圣，只不过是大脑为了适应各种环境而获得的补丁而已。我要让老人们按下按钮，我要把大家带到harmony的世界去。”

• 父亲苦苦追求的，盼望人类意识达到的和谐状态，弥迦生来就具有。

 

是的，直面最终结果，不需要选择，不需要怀疑的人生。名为-Harmony。

 

    车臣少数民族不会怀疑，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清楚结果。生府一直想创造的，不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人类吗？一切有迹可循，一切井然有序。不存在偏差的人生，不存在意外的社会。

    人类仰望的是同一个世界，并非不能彼此理解，但对物理世界的感知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最后导致全然不同的世界观。我们依照先后顺序来感知事件，将各个事件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因与果。弥迦则同时感知所有事件，并按所有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来理解它们。

    自由并非虚幻的假象。当人无知于未来时，便以因果看待世界，在有先后顺序模式的意识中，自由的的确确存在着。而当人看透一切，预先知晓结局，那么无论选择哪一条路，自由都失去了效用。

“以目的论看待世界，这真的就是和谐的意志吗？”我问父亲。

“是的。但是，御冷弥迦宣称建立'新世界'而把地球搞得一片狼藉的现状，是我们不愿见到的。”

    我的父亲，所做的一切就是尝试让这个星球的所有人放弃意识。温柔地、顺从地、悄无声息地放弃意识。 

    意志是个人意识的本质部分。自由意志的存在意味着，人无法预知未来，而我们之所以知道自己拥有自由意志，是因为我们直接体验过它。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预知未来改变了一个人，让她用另一种视角看待问题呢？

 

    我在巴格达度过了此生难忘的三个月。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弥迦的语言，或与父亲组织的成员一起研讨，或者一个人自学。坦白说，思维意味着在心里，用内在的语言说话。现在，御冷弥迦的民族语言也引导着我的意识，发展出一个同步并举的思维模式。

    某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的思维不再只是通过内心的声音表达，而是能够通过御冷弥迦的语言展现，那一瞬间仿佛眼前云开雾散，身体上重新又生出一双眼睛，真令人心醉神迷。在这双眼睛的视线中，前因和后果不再是独立区别的个体，而是自始就交织并蒂，不可分割。

学习弥迦的思维，将改变我的一生。此后，我的世界观和御冷弥迦一样，是人类与车臣少数民族的混合物。 在那之前，我的记忆仿佛是一截烟灰，意识的香烟不断燃烧这当下，而学会弥迦的思维方式后，有关未来的记忆，便纷至沓来。

 

我的意识成为数十年的灰烬，从我与御冷弥迦相遇的对话开始，直到死亡。

 

    在这种【和谐化】的思维过程中，所有组成部分的重要性都是一样的，没有哪个念头具有优先权。对于一个事件来说，只有当它事先知道自己的初始和终点，才能达成他的目的。

学习弥迦的思维，不是在脑中造出一个她，而是将我自己的一部分变成她。自与弥迦相遇后，我理解了每个事件都有其必然性，并且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否则，我的一生都将随波逐流，对这个世界浅尝辄止，这是无可避免的。

 

Tbc.

 

 

后篇：

Chapter3-Not yet

【伊藤计划/和谐】你一生的故事 番外-S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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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英]罗素《西方哲学史》

ⅱ[英]乔治·奥威尔《1984》

ⅲ圣经·旧约《创世记》2:8-11

三章完结，周更。

*软科幻的许多设定并不能做到逻辑自洽，更多意义在于延伸对科学和哲学问题的思考，娱乐即可。感谢看到这里，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