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河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以后更新在AO3 https://archiveofourown.org/users/coolriver/
墙外博http://bslaw.blog.fc2blog.us/

© 凉河
Powered by LOFTER

【狡槙】Refrain-Chapter3.1

Chapter3.1-一种在艺术作品中寻找具体代表物的情绪状态,就好像另一个人的孤独其实是他自身孤独的回声。

     

作家能用什么词句创造自己心中的艺术世界?他们用文字赋予一切形式,我在心中描摹槙岛的同时,就是对他的造像,对世界的建构,这是一种认知过程。然而这个世界是不可能得到的,“爱情也是不可得到的...我们沿着这条荒谬的道路前进,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我们与真理擦肩而过,却不能发现真理。”⑦

人无非是经历、信息、知识和幻想的一种组合。就像卡尔维诺说过的,每个人的一生都在不停地混合,再按各种可能的方式重新排列。爱上某个人,就是把他的灵魂全盘刻入你的脑海,将他的一部分灵魂,植入自己的生命,完成一次备份。如果“门罗帕克的巫师”(注:即发明家爱迪生)如传说中创造出知晓人心的机器,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又怎么不能看作是一场赎罪呢?

春去秋来,潮涨潮落,月缺月圆。生命是不间断的、锁链式的、循环的死去与复活,子女之于父母,学生之于老师,读者之于作者,人类文明的火种得以如此燃烧下去。在“将死而不死于恶死之日”⑧,我见到的将是你的面容。

 

    长久以来,我意识到,没有什么比不得不面对槙岛的死亡更令我痛苦的了。我最初对槙岛的理解,与大多数人相同,回忆我们共同的过往,那些片段:词语、表情、肢体动作、脚下的土地、路过的风景......就像阳光下纷飞的灰尘。下一层就是再造一个共同思考的空间,我们对话,我们交谈,我们争执,最后握手言和或不欢而散。最终,他死时的样子长久地扎根于我的记忆中,这个人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正如普鲁斯特而言,往昔的幻影,隐匿在无数事物之中,通常就像那种随处可见的东西:街道旁的楼梯、马路上的石子、屋檐上试探性地瞧着你的猫......人生之门的锁,只能由死亡这把钥匙打开。

这或许令人难以置信,但最终结果是你变成了他,还是他成为你的一部分?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唤醒死者呢?

怎么?没人敢承认自己活在虚无幻境之中吗?没人敢承认自己爱欲望胜于爱实体的存在吗?

爱情的甘霖洒下了,肉体的欢愉丰盈你的灵魂,片刻的欢乐罩住了你的双眼。你已经不是人类了,你是个退化回原始状态的动物。伤害越是刻骨铭心,你就越是能体会到发自肺腑的快乐。陷入懒惰的泥浆中是多么幸福啊,你无心谴责自己,只有把自尊连同绝望一起吞下。

“捆住我手脚的到底是不是爱情?”疯子亨利·米勒曾经如此愚蠢地发问,他又问,“人能不能重新得到失去的东西?理智的、有常识的人都会说不能,而傻瓜却说能。而傻瓜又是什么呢?他就是相信任何可能性并与之相赌的人。没有什么失去的东西是不能复得的。”

没有什么是不能失而复得的?天底下有这样的赌徒和大傻瓜吗?

那就是我。

    

    在柬埔寨的小巷深处,爱欲过后的某个时刻,槙岛圣护曾这样问过我:

「“狡啮,我死后你要如何记得我呢?

以沉默吗?以怀念吗?还是说彻底的遗忘如同你从未与我相遇?”」⑨

 

我的死将组成故事的最后一部乐章,其中的每一个音符都叫作幻觉。而人只有在否认自己所爱之时,才能将其再创造出来。

没有什么是不能失而复得的。

 

「“以我为你背叛世界的勇气。”」

    我恶狠狠地咕哝出一句沙哑的话,接着一把抓起他的白发,钳住他的面颊,狠狠吻下去,发泄他惹怒我的怨气,直到他开始窒息,因双眸噙满泪水。

    金色的宇宙破碎,碎片随着星星的低语滑落。

    我拨开他黏在额头的白发,他眨着金色的眸子,对我诉说:

 

「“被你眼底的井致命的吸引

在你的词与词之间流星般闪逝的

时间我的脚步蓦然静止

你的坟冢百年后灿烂骸骨的黑暗

从此安谧无比

我爱你。”」⑩

    我们的过往在我面前,缄默无言。人若不能自我终结生命,那么他始终是个哑巴。槙岛死后,我在他的墓碑上刻下了那首诗。

    我预感无法在将来找到自己,这种不确定的恐惧在日常生活中点滴累积,最终成为一种慢性病痛。但一个男人对死去之人说出别离开我这种话,总归是该被人嘲笑的。我如同一个落水之人,渴望抓住身边任何一样东西。

所以我一直坐在原处回忆,把所有的责备、欺瞒、辜负与抱歉,撒上一张网,一件件打捞上来,却发现曾经眷恋且赖以生存的对方的形象都不存在了,有时为了驱散脑海里对方的身影,又有时在神交中怀念音容笑貌,在神思恍惚的瞬间,    我意识到所谓的恋人不过是徒有虚名,子虚乌有。眼前既没有你,也没有我,没有人会回应我的声音。⑪

 

也许会有人见到那种时刻,形单影只的老头子,像片被秋风打落的枯叶,一个人走过一排排墓碑,默默数着上面镌刻的数字,每位死者的生卒年月:

“同龄人,比我年轻,比我大,比我年轻,一样大......”

一直数到他的墓碑前,没人知道那里面藏了什么。可能槙岛圣护并不在坟墓里,那里没有一个男人的枯骨,没准里面埋的是一条狗,或一只羊的尸骸。那仅是种温柔的存在,静默地宣告着自己躺在泥土里。

谁又知道呢? 

扫墓成为一种复古的习俗后,现在很难有什么条件和理由将人们聚集在一起,所有摩肩接踵的群体行为都可类比为宗教仪式。槙岛似乎成为了我心中的一个神,和世界上存在的许许多多其他的神明没有区别。

因此时至今日,我仍旧悼念着他,甚至为他哭泣.....仿佛墓中人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我难道就将这样始终怀念下去?在他死后,我背叛世界的勇气又能去往何处呢?

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怪异的作家或者孤独的守墓者,我仍是那个家伙:固执而野蛮的男人。如普通人一样惯常地生病、衰弱、老去。

我早就是一座空空的坟墓了。

 


TBC

*此章因故拆成两篇发



——————————


⑦[法]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

⑧[法]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卷一 黎明 原序>

⑨化用[英]拜伦《春逝》

⑩[韩]高银《春天,得以安葬》

⑪化用[法]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评论
热度(46)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