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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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槙】漫长的告别 Chapter1-难言再见

 @Edgewood 太太生快!第一次写PP,第一次写生贺o(*////▽////*)q

表白太太~!希望不要嫌弃~(捂脸跑)


后文:Chapter2-生于这个时代

         Chapter3- 迷宫的出口

         Chapter4-不自由的愛

         Chapter5-It's Never Goodbye(完结)

         番外-茫茫黑夜漫游


改编自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漫长的告别》

人物对话及情节有参考日剧《漫长的告别》(2014)

时代设定在20世纪50-70年代的日本战后经济腾飞期。


“真难得呢,做了个奇怪的梦。”

    那个男人端着咖啡碟与咖啡杯,小心啜饮一口,而后隔着咖啡袅袅升起的热气这样对狡噛慎也说道。

    私家侦探,狡噛慎也,四十二岁,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捡回一个醉汉。现在他的新朋友正坐在事务所的沙发上,他说自己可以喝一杯黑咖啡,但最爱的是红茶。

    醉汉刚进门时腿软的像是橡皮,狡噛半拖半拽地把他扔到事务所的长沙发上,给他脱掉湿透的上衣,替他盖了块毛毯,便来厨房煮咖啡,任由他睡去。

    回来时,醉汉已经醒了,眯眼瞅着他,想要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那德行活像是时常来狡噛家蹭吃的野猫。狡噛告诉了他。他也自报家门,说他名叫槙岛圣护,住在樱霜学院的教师公寓。随后就聊起了他醉酒做的梦。

 

 

 

“像是《1984》里的故事啊。”听过醉汉对自己梦境的描述,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本质上,我认为更接近《美丽新世界》。”他反驳道,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点腼腆、带点虚弱,怎么看都让人难以相信此人三个小时前是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酒鬼。

“...社会很稳定。人们很快乐;他们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得不到的他们也不会去想;他们很富有,很安全;他们不会生病,也不惧怕死亡。”ⅰ

“您是共产主义者吗?”我有些粗暴的打断了他背书的激情。

“侦探先生。我和您一样,也是在这个时代巨浪之中随波逐流的人。”我的新朋友彬彬有礼地回应我,一股英国绅士范儿。那口气就跟我提起他的领子,从台阶上拽起来时一模一样:“万分抱歉”。我想他大概是我见过最有礼貌的酒鬼了。

“你说你梦中的世界里有个‘先知系统’?”ⅱ

“近未来的幻想,人类最终沦为科技豢养的家畜。我不认为乔治·奥威尔的恐惧会成真,倒是赫胥黎的预言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这位清醒过来的醉鬼眼下正沉浸在自己兴致高昂的演说之中。他的面部看起来还年轻,头发已然雪白。但明显看得出来,他右脸的肌肉僵硬。不仔细观察不会发觉,有几道细疤潜伏其中。疤痕周边的皮肤光滑泛白——他整过容,而且是伤筋动骨的大手术。

    他金色的瞳孔让我忍不住好奇心。

“英国人?”我问。

“我在那里住过,但不是在那里出生的。或许我该告辞了,请原谅我今天打扰许久。”他说着起身,穿上晾在一旁的白衬衫,接着是米色马甲,最后套上白色风衣。

    我指了指墙角的雨伞。

“还在下雨。”

 

    走时他再次向我道谢,并没有日本人惯常的谦卑,也不是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他或许是个酒鬼,但至少很有教养。

他走后,我一个人喝完冷掉的咖啡,点起一支烟慢慢吸尽。我其实是个心肠很硬的人,可那家伙有什么触动了我。这一点很模糊,带着某种更经典的意味,目前,我还不能了解那是什么,也许是他的白发、瞳色、他的嗓音和过分的礼貌。但这就足够了。我们或许不会再见。

 

 

 

    普鲁斯特有过一种说法,凡事只要牵涉到人的感情,就会有神秘的线将诸多线索编织成网。然而更为真实的是,生活在人与人之间、事件与事件之间不断地用这种线进行编织,穿梭交叉,重重叠叠,把它编得越来越厚。ⅲ作为私家侦探,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精明能干,也总是要从某个地方、某个人、某个时间、某种背景上索取参照物。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留心观察,跟生活这只蜘蛛学习如何“结网”。

    首先便是搜罗各种门道的消息。狡噛有着看报的习惯,回事务所的路上时常打发报童几个铜子儿。金钱、情欲、血腥,这些噱头常常在报纸版面占据好几个星期,其情节编排的比萨克雷笔下的木偶戏更加离奇。ⅳ

民众可最好凶杀案这一口儿,今天的头版头条被一起凶杀案霸占,狡噛撇了一眼嫌疑人的照片,青年文弱的身影没给他留下太多印象,倒是“樱霜学园教师藤间幸三郎”几个字勾起了他的注意。

 

    看报时间一过,九点半,电话铃就响了。

“喂,狡噛慎也侦探事务所。”电话那头的声音狡噛以前听到过。

“您好,狡噛先生,我是槙岛。”他还是不锈钢似的腔调。

“多谢你记得我的名字。”我说。

“我特地记住的,”他说,“我还查过你,这事儿我办得到。”

    槙岛圣护要还我借给他的伞,我们约在维克多酒吧见面,坦白说,跟第一次见面就醉酒的人约在酒吧相会,感觉并不十分美妙。

    一个小时后,我剃了胡须、洗了澡,人模人样地出现在他面前。然而槙岛比我更加人模人样,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我想这样比较符合他私立贵族学校老师的身份。见面时,我们没握手。我们从未握过手。英国人不会握手握个不停,他不是英国人,但他有些英国人的派头。

我们坐在维克多酒吧的吧台一角喝吉姆雷特。“这儿的人不懂怎么调酒,”他说,“泡红茶的技艺也堪忧,你看,”他摇晃着杯子里的液体,“这里的吉姆雷特不过是柠檬汁或者酸橙汁掺上杜松子酒,再加些糖和几滴苦味液。真正的吉姆雷特是一半杜松子酒一半玫瑰牌酸橙汁,其他什么都不用,比马提尼强多了。”

为了避免无法拒绝的尴尬,我决定先开口。

“我对酒向来没什么研究。不过它可真是个美人。”我冲着槙岛带来的箱子努了努嘴。这男人除了我的雨伞,还带来一只让人惊叹的手提箱。是用漂白过的猪皮做的,崭新时应当是淡奶油色。

“在英国时别人送的,”他看向窗外,“要是你能借给我一个旧箱子,我就把他留在你这里。”我从皮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抵押。”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是开当铺的。藤间幸三郎的事情想必逃不过你的眼睛,他现在是嫌疑犯,也是革命领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收着钱,我收着箱子。钱拿去,别乱来。我希望你别再找我麻烦,因为我有某种预感。”

“真的?”他眯起金色的眸子,小口地啜着酒。“我们只见过两回,这是第二次。可两回你都对我很够意思。你有什么预感?”

“擅长爬树的猴子也会有从树上掉下来的一天。ⅴ我预感下次见你时,你会麻烦更大。可我帮不了你。”

    他用两个指尖轻轻摸了摸右脸,“或许是因为这个。”槙岛谈到自己的事情时言语不多。

“不,我不在乎你的疤。我是干私人侦探的,你这个麻烦我无须理会,不过麻烦就是麻烦,它总在那儿。这或许是侦探的嗅觉。”

    他不易察觉的笑了笑。“藤间是我的同僚,我们曾一起参过军。狡噛,看看这个世界,我们打了两次战争,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物质的原因和结果不过是刀柄,精神的原因和结果才是贵重的金属,才是真正锋利的刀刃。’ⅵ”

“无论如何,只有通过自由行使意志才能产生真正的力量。可战争和革命行为告诉人们,这世界上只有爱国精神或宗教能让庞大的公民群体长期朝着同一目标前进吧。”ⅶ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还有看似无尽的利益。王统治民众,而利益统治王。如今的时代,利益的价值被无限夸大了。大家实际在想‘奴役并没有那么糟糕,人不会改变他的天性,自由不会从地球上永远消失。’ⅷ我们搞出不小的动静,却并没有人当真。”

“老兄,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了那个说法:强者行其所能为,弱者忍其所受。ⅸ有点像现在的我们啊,似乎只靠挨时间就可以改变一切了?”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用英语低沉地说了一句:“美丽的新世界,有这样的人在里头。”ⅹ

 

 

 

    自那以后,他开始习惯性地在樱霜的放学时间后到我的事务所来。我们并不总去同一家酒吧,不过维克多是最常光顾的。或许这家酒吧令他想起什么我并不了解的往事。

    提起他的醉酒,他说,“这就像隔日发作的疟疾,当时很糟,过后却好像没得过病一样。”

“像你这样处境优越的人会愿意跟个私人侦探一起泡酒吧,着实令人费解。”

“狡噛先生,你这是在谦虚吗?”

“没有。我只是奇怪,到了这个年纪,我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可我们的确活在不同的圈子里。”

“我一直以来都不擅长独自玩乐,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在消磨时间,倘若你不用工作,又不用担心金钱,你总要找些事情干。但大多数人不明白这点,特别是有钱人,他们从没有真正快乐过。你知道罗素是怎么谈幸福的吗?”

    我没有说什么,示意他继续下去。

“与无聊对应的并非快乐,而是兴奋,只要能感到兴奋,哪怕是痛苦也会很快乐。所以,有钱人总喜欢别人的老婆。”他咧嘴一笑,只有当他的表情有所变化时,我才会注意到那半边脸上的疤痕。

    我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疤痕,他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们出门,走进冬日的黄昏。分别时,他告诉我他是在一家孤儿院长大的。我望着他消失于我的视线之外。在他被薄雾吞噬之前,存在那么一瞬间,他的白发在霓虹初上的夜色之中闪闪发亮。

    或许在他酩酊大醉,落魄潦倒之时,我更喜欢他些。或许我只是喜欢充当个好人的角色。人在披上化身之后,更容易说出真心话,或许,正如我所言,这其中存在某种自由吧。能轻易入手的自由,很快变会转化为廉价的万能感:如果我问了他,他没准儿会把他的事情抖落给我。

    只是或许而已。

 

从那之后,我有近一个月没有见过槙岛。只是断断续续在报纸的各种版面上见到藤间的名字,这位当红名人卷入了一场凶残的连环杀人案。议员桥田良二被肢解的尸体造型在佛寺中被发现,整个被胶水做成了人体标本,一个刑警似乎也因此案殉职,而最大嫌疑人藤间幸三郎则由东金财团保释出狱。这是足够炒上好几星期的猛料,大家的口中津津乐道着“标本事件”,周刊记者们个个都像鼻尖蹭过猎物的狗,没事就往警察局转悠。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是某天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我被持续不断的挠门声惊醒,以为是半夜寻食的猫。我胡乱披了件外衣,在厨房翻出猫粮,打开前门,发现槙岛圣护站在那里。面色惨白,白的几乎整个儿吞掉了右脸的疤痕。他面无血色,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白风衣。他带了一顶毡帽,帽檐低得遮住了眼睛,只有白色的头发垂下来。

    他手中握着把枪。

    他只是握着枪,并没有冲着我。那是把中口径自动手枪,进口货。这身打扮真像是从老派警匪片里走出来的。

“这么晚打扰真是抱歉,侦探先生,请送我去横滨港,我付你车费。”

    我横在门口问:“你付钱,外加一把枪?”

    他瞧了瞧我,又看了看枪,默默放进外衣口袋。“这是一种保护的能力,”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又有多少能力呢?我时常想要确认自己有多少能力,想确认自己的位置,确认自己有多强,你会帮我的吧?”

    “进屋吧。”我侧过身,他踉跄着扑了进来,猛地扎进沙发里。我点亮台灯,摸出一支烟点上,顺手递给他一支。顺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脸上照往常那样挂上不耐烦的笑容。

“我说,来杯咖啡吧。”

“听着,探子先生。”他第一次叫我探子。“我碰上很棘手的事情了。”不过这种新鲜的称呼倒是和他这一身很搭。

“别怕,小子。人在直面恐惧的时候,自身的灵魂将会受到考验,降生于这世界,究竟有何所求,要成何事,其本性会暴露无遗。”我一遍喋喋不休地胡诌,一边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取下咖啡壶,量好咖啡倒入容器里。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煤气炉。

“你只是承受不住这孤独的考验,和哭喊着寻求被人关注的小鬼没两样。”我把咖啡壶坐到火上,搅过咖啡,定了三分钟时。顺手取下只杯子给他倒了点威士忌。

“坐下,呆着别动。”我说,“什么也别说。”

    待我听到咖啡的嘶嘶声,就取下容器,装在有底座的漏水板。我倒出两杯咖啡,槙岛那杯加了威士忌。我在他面前坐下,这才逐渐清醒过来。刚刚都没意识到自己往咖啡里加过糖。

   我伸过手从他口袋拿走那把枪,那是七点六五毫米口径的毛瑟枪,我嗅了嗅,拉开漂亮的弹夹,一发不缺。

   他抬起头,先看见了咖啡,又看见了我。慢慢喝了几口,眼睛没看我。

“我没开枪杀人。我要告诉你。”

“慢着!”我阻止了他“有些事我不能知道,一、如果你犯了罪,或者法律上的,你知道——重罪。我绝不能知道。你明白吗?”

    他微微点头。

“其次,如果你知道有人犯了重罪,我同样不能知道。除非你不希望我送你走。知道了吗?”

 

“我告诉你我遇到麻烦了,”他直视我的眼睛,目光专注。“藤间幸三郎死了。”

“我知道了,我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政治的事儿、革命的事儿,还有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拜托少让我掺和。我做这一行很久了,从未犹豫、从未疑惑,只是盲目的听从金钱的道理,不知从何时起我已放弃了思考,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可以拿枪逼你。”他说。

“真是愚蠢的自言自语啊。我并不是警察,也不需要去保护谁,我不喜欢被人当做好人,还是让我做个混蛋吧。”

“你也不问我做了什么?”

“哼,你就这么深更半夜地突然出现,接着就邀请我陪你去横滨兜风。我想着换换心情就答应了。知道了吗?”我站起身,“出发。”

 

 

 

    我去车库开车,他又睡着了。我把车开出来,回到客厅叫醒槙岛,关窗锁门后随即离开。我开得很快,但没到会引来警察的那种。一路上我们并未过多交谈,连港口的人也没对我们询问什么。横滨港在东京湾西岸,我将车停在港口办公楼附近,他去买船票,我在车里等着。

“都办好了,”半晌,他穿过雾气向我走来。“我要在此说再见了。”

“祝你好运,圣护君。”我握了握他伸过来的手。

   几个人影走上了扶梯,进了船舱。一个提着马灯的胖子从船上朝他挥了挥手。

“呐,怎么样啊,狡噛?你今后能找到人代替我吗?”他冲我眨眨眼。

“不啦,遇见你就够我受的了。”我说,“我知道你没杀人。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儿的原因。”

   他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回头看着我。

“我曾经想成为像你这种人,并不求回报,只选择自己认为正确道路的人。”他平静地说,“对不起,这次你错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劝我去警察局自首,如果被你阻拦的话,我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吧。”

    他一步步走的很慢,走过港口前的碎石路,走向扶梯。他渐渐停下,注视着我这边。他没有招手也没说话,我也没有。然后他踏上了扶梯。

我钻进车里,发动引擎,倒车、转弯,掉头,驶向出口。我远远听到客轮出港的鸣笛声,感到胃里悬着的一块铅,缓缓坠入了深渊。

 

    法国人有一种说法可以形容这种感觉。他们总有什么可说的,而且总是那么贴切。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这个曾在我面前夸夸其谈的男人,在十一月的秋雨夜里醉倒在舞者俱乐部门口。跟那些在娱乐场所千金买醉的年轻公子哥儿们没什么区别。我在侍者将他踢下台阶前,一个健步冲上去,护在身后。

“我带回家去,让他醒醒酒。”我这样对白外套侍者说。

“先生,酒鬼的麻烦是无穷无尽的。”

    白外套没说错,槙岛圣护的确给我带来了一连串麻烦,但说到底,处理麻烦,那是我的本行。

 

 

 

TBC

 


——————

ⅰ[英]阿道斯·赫胥黎《美丽新世界》

ⅱ“Sibyl system”出自动漫《Psycho-Pass》

ⅲ[法]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

ⅳ指英国作家萨克雷的小说《名利场》开篇木偶戏班班主开幕前的话。

ⅴ谚语“猿も木から落ちる” 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ⅵ[德]克劳塞维茨《战争论》

ⅶ[法]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

ⅷ[美]汉娜·阿伦特《论革命》

ⅸ[古希腊]修昔底德

ⅹ[英]莎士比亚《暴风雨》(“O brave new world, that has such people in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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